顿河羊群。

五千人今日同在!

我有发过吗?:备份

电台说伊尔库茨克近日多对流雨,平均持续六个小时,此时放着民谣《致所有的忠徒》。天空总是阴沉,夜晚常伴随着闪电和雷声,除了自然,一切都很沉寂。这是灯塔的第七百六十天,六月燃烧的灰烬仍有着红色的亮光,眼前是烧尽的碳火,远方是七月出生的黎明。夏季万物生机,也与您许久不见,我的朋友。

公务繁忙,生活充实,便很少再拿起笔了。我最近尝试用笔名给报纸投稿,自满的诗歌,都是两家私人报社,就在本地,名气不算大——算是闲暇消遣,成功拿到了额外的稿费,本想与您一起品尝我新买的朗姆酒。谁又想到叶戈尔列维奇最近在伊尔库茨克?他说列宁格勒实在是伟大,也许西伯利亚更适合他,我们共同的,被流放在西伯利亚的里斯特卡温和诗人。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,若是您有时间,我想和您聊聊关于我消失的一段生活。

当然,我是说,如果您想听。我的生活不算丰富多彩,甚至是一段时间的黑暗。这是一段假期,从莫斯科挣扎出来的短暂愉悦,它让我急切而热烈地尝试投向那自然,关于野花森林与湖泊。在首都夜晚的街道向上望去,是第五大街满目的灯火璀璨。而莫斯科城是一只巨大的灰鸟,只是披着黑夜的绸缎,便在我匆促温暖的梦中带着我向前去了:漂浮的黑色鸟羽,人类枯骨永存,遥远的荒地燃烧火焰,灰黑云层透光。这些着实令人恐惧,只是还梦见一位故交,让我不想从梦中醒来。他的身影很像您,侧脸,山根的高度,睫毛的长度,嘴唇厚薄……(抱歉,是我的失态)

值得一提的是,我收到了列昂尼德的信。这是一件着实令人惊喜的事情。在我们的家族各奔东西后,通过联系才得知他和波卡(一条我们曾从阿斯塔纳带回给父亲的高加索犬)守了五年的庄园,在我回到扎赫沃基时,他已经没有踪影,从此通讯全无,这是许多年前的晴天霹雳。当他启程准备回到他的法兰西时,却面对了卢比扬卡的噩运:“当一把枪抵在你的后脑勺,他们却面带微笑问你,先生,你是要向前走吗?”

在如今一切都过去后,他还是带着某种书写的颤栗和简写避讳去勇敢面对这一切:“克永远令人绝望。进去的人都不想家了,因为他们在里面早已苍老了十五岁,这个期望还会无限延期。他们早已麻木了。可我没有,我还有我的爱人,我的父亲,有如同亲人一般的家族。我写:我的身后是黑白蔓延的荆棘……那前方必定是光亮。您再忍耐吧,再忍耐一年,我们总会出去的。被关押的政治囚犯在我耳边耳语,您真傻,您永远逃不出古拉格!他会跟随您一生。我跟他在狭窄黑暗的牢狱里打了一架,随后遍体鳞伤的去到了北风凛冽的高原,我们在荒芜上昏天黑地地劳作,企图开垦出冻土里的自由。”
他已经十分年迈了,在老布拉金斯基死后身体状况便直转急下,何况增压了流放的苦楚。值得尊敬的法国绅士也仍然孤身一人,带着波卡。在下个月我准备去启程伦敦看看他,也瞧瞧久别重逢的,英格兰浓雾弥漫的海岸和晦暗的天。

这一段时间我总是独自生活在一个虚拟的金色世界,由我许久的文字构建,太过于璀璨、闪耀、眩目到令人窒息,令人上瘾。它是一片柔软的沼泽,冒着香甜的气味。梦中总是充斥着炮火战争硝烟泥土,和我孩童时期的金色时代。之前我早已写的够多,万字早有,也不愿再详述(我另一面的记录仪早已详实)。我想有一个平稳的心境,写一些从前的高压下从未揭露的事情,就像一九四八年那场平稳的雪夜,和银松林一同,仓促而轻柔的地盖住了莫斯科西部不为人知的啼哭声。从前的记忆是否总是美好?这十年我除了离别便再无他物,于是便不再去计较那落日和海。(除了一桩刚发生的意外重逢,看起来您是我的幸运七,好先生)。若是没有意外,我会把他们写出来,我所见所有的细节:黎明的太阳、轻柔的泪水、死亡时的微笑。渐进,起伏,如何逃出黑暗,又如何杀死光亮,这个世界如何充满了对立面的儿女,点燃了怎样的长明灯。


他以失败者的角度去仰望他人,站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位置,手心里捏着把汗。冬日阴沉的天气被一丝难得的阳光拨开,台上的伟人作着激昂的动员演讲,他在人海中逆流而上,冲着熟悉的身影回头,看见戈连科冻得发红的鼻尖,卷曲的棕色发丝搭在脸颊旁,鹿皮帽上积了薄薄一层雪。她在十二月的第一个晴天中朝他招手,试着呼喊他的名字,她抑制不住大笑的动作而呛了口冷气,却激动地涨红了面颊,大声呼喊“弗拉基米耶维奇”。这对于她沙哑的嗓子早就是极限,比起人群震天的吼叫声却显得那么微不足道。伊利亚看着她挥手,对上她在寒冬中炙热的视线,在愤怒的人群中看见她笑着的脸颊和苍白唇瓣的一张一合,最后转身像逃离束缚一般,急匆匆地向着人群外围挣扎出去。

最终,爱人的声音和莫斯科的风一同被卷入时代更替的浪潮,暴风中心终究是生长在了这座她从小生长的城市。而在伊利亚·布拉金斯基的心中,一直到过了半个世纪后,他都仍确认爱人模糊的口型说的是“我爱你”。

在此之前,他浑身带刺,即使自身鲜血淋漓仍将其作为最有效的保护方法。从伊尔库茨克的森林里走出来,带着西伯利亚的自然,野性和彻骨的冰冷,流动在温热血液中家族的骄傲和孤独,雅库茨克城内永不驱散的严冬倒映在他紫色的瞳孔中,以暴风雪的前进来疏离所有爱他的人。虽然他在看见那道二月阳光的时候,瞳孔颜色仿佛突然成了通透的浅紫,他闭上眼想起女人在光亮下被太阳染成金色的发梢,再次睁开眼却身处即将破晓的黑暗,孤零零的山巅有隐隐约约乍暖还寒时的远光。冬季末端的灰色,算是真正逝去了。

烟雾缭绕,金发女人点了根香烟。大概因为情绪激动,左手颤巍巍地把烟嘴艰难地送至唇边。打火机烧了三次才冒出一点昏暗中的火苗,香烟亮红色的点在我看来尤为刺眼。“女士,您还有什么回忆的起来的吗?”他这样的人,本身便是一本著作,所有的经历像城外从未干涸的河水般缓缓流动着,甚至在冬季冰层下仍蛰伏着暗涌的生命,续写并创造着生机,从未停歇。唉,您说,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呢。她叹口气,白色的烟雾缭绕在眼前,将两个孤苦无依的灵魂送至一九一七年的冬天,雪夜伴随着响亮的啼哭,悄无声息地盖住了俄罗斯广袤的大地。

18年六月一新增。
如果回到那一年,一切的动荡回溯:
他拼命的拨开盲目奔走的人群朝着那笑容逆流而上,就像孤狼反常地跳跃着拨开迷途向前的羊群,视线在十二月灰色的冷风中却被温热的光所模糊,哭吼声被时代洪流轻轻摁灭。河流是白昼的无光,是喧闹中的死寂。在所有一切包括自身都是灰色的雪夜里,他烟头的火光和爱人的面庞成为了生命中唯一的亮色。可是那亮光太过于遥远了,被风一吹就轮转到了下个世纪。直到他的双肩担负了整个时代巨轮的运转,却突然觉得那时的光是无比的黑暗与沉重。他说:我们共同创造了彼此生命中的第十三个月份:月初降临在人生中的变革,月中骨架上刻着的动荡,却抵不过月末那一句飘散在泪水中的“我会在和平年代继续爱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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